长江之会
【往期回读】
文字:赵正玉
朗诵:木 徒
长江之会
小纪 赵正玉
作者赵正玉先生:小纪人,吴堡中学老师,喜好围棋、阅读、写作,曾在“唐诗宋词”、“红袖添香”、“中国作家网”等知名网站上发表诗歌、散文、评论、小说连载几十万字。
第一次到重庆是在去年的深秋,因为只是路过,所有时间有些仓促。但一想到那条穿城而过的长江,想到长江与嘉陵江的激情交汇,想到少年时读过的与这座城市息息相关的那本叫《红岩》的小说,想到李之仪那段“同饮一江水”的名句时,我毅然决定在这个城市作一次短暂的旅行,尤其要去朝天门看一看,看看两江合流而下的雄伟气势,看看长江上游的壮丽景象。
我的老家就在长江之尾的北岸,离江岸的直线距离只有五十公里,但我与此江的第一次交会竟是在将近二十岁时。我的童话世界里没有太白、东坡的韵脚,没有米氏父子的中国山水,没有郑氏板桥的奇秉异志,就连孔圣孟贤也诡异地扮演起沉默不辩的小丑。所以那个世界里不见了“孤帆远影”,不见了“烟花三月”,不见了天际之流。让我初次见闻长江的是一部电影《渡江侦察记》,是邻居墙壁上的一张南京长江大桥的年画,但这些就足以让我对长江心驰神往,浮想联翩了。当候德健的《龙的传人》在大陆高中校园里传唱开来时,当那句“梦里常神游长江水”的歌词在我们耳边荡漾时,我的内心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愁怅和无可言说的惭愧。在海天相隔的海峡彼岸,在那群离岸隔世的青年心中尚有清晰的长江之梦,而我们同属青春年华,更在长江咫尺之边,却仍未曾与之相濡以沫。对比之下,情何以堪?
第一次与长江交会是缘于学校组织的一次春游,路途中要汽渡长江。同学们都有着无比的期待和异常的兴奋,大家几乎都是第一次直面长江,而且是这样的近切,所以一路上歌声不断。而当车近江边七圩古渡时,歌声却有些减弱,原来不少同学不胜颠簸,呕吐不已,车上渡船时他们已是无精打采,松软地耷拉在车座上。幸好我既不晕车,更不晕船,因而没有错过这等待已久的长江之会。渡船离岸后不久,我们就被允许离车上船,我们一阵风似地拥上船舷处,江面上波浪汹涌,那种起伏是巨大的,落差是以米计量的,仅一眼就已胜过先前所有的波涛,细碎的浪花在船舷处飞得很高,溅到我们的脸上,流入我们的口中,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亲尝长江水的味道,我们有的是全身心的迎接,没有半点儿闪避,恨不能与之相拥相抱。我们在船舷两边奔跑,向着长江的源头和入海的方向了望,孤帆远影虽不在,天际之流仍壮丽。
重庆的地铁不叫地铁,叫轻轨,因为山城重庆地势起伏很大,地铁的不少地方是露出地面或是凌空于江水之上的。列车在地下石壁间穿行,眼前豁然开朗时,已在嘉陵江上了,跨过嘉陵江,从小什字站出来,离朝天门已经很近。循着路标,拾阶而下,转过几个弯口,长江便出现在眼前。最后的一处石阶很陡峭,距离也长,可见山城的地势是多么的高峻。下到台阶底部,是一条邻江车道,车道的右边是朝天门轮船码头,车道的尽头直抵江水,从车道尽头的斜坡处,可以看到滚滚而来的嘉陵江水与同样喘急的长江之水汇合在一处,一齐奔涌向东。在这两江交汇的顶部,这座城市最早的衍生之处,如今竖起了一座高大的建筑,所以在地面上已无法将两江秋色同收眼底。也许这座建筑建成后会在它的廊下,或是在高处阳台上能重现这样的景象。当下要观赏就必须上船,从船行中方可观望。
轮船码头西边不远处,是轻轨通过长江的桥梁,对岸山高坡陡,山腰处错落着不少楼盘,山城真的是名不虚传。
在不少路人、游客善意的提醒声中,我执意走到了斜坡的底部,走到江水起伏不定的水边,低身伸手触摸它的清凉,神形都是无比的虔诚,仿佛所要触摸的不是一抹之水,而是一江之秋,一江之史,一族之魂、一国之魄。水是单纯的,但它的单纯可以成就生命,江流是随意的,但它的随意可以成就一域文明。所有的逆水溯源都是要探知一种文明的流转、扩展和传承。
山城的秋雨说来就来,转眼间便已淅淅沥沥,时间已是午后,店家的吆喝声更是增添了几分饥饿感。雨中进得道边一家小店,抬头看处,招牌上重庆豆花鱼特别惹眼,店主不住地强调,这鱼是地地道道的长江鲜活。豆花让我新奇,江鲜让我嘴馋。就着一盆豆花鱼,饮一口江小白,重庆城中的这次长江之会变得温暖起来。秋雨朦胧,酒意朦胧,但对岸的山色青青,一尘不染,耳边江潮声声,如鼓如雷。
曾多次从高处俯瞰长江,如在九江的锁江楼,镇江的北固亭,从名字上就可嗅到彼处对长江深深的戒意,当然这也是彼地屡屡遭江水侵扰的缘故。所以让彼地之民不得不避水向高。高高的楼台虽可望远,但已与水相离,与水失近,与水失和,已与这些江城的原始先民们的初衷相悖。重庆城中的江水在低处流淌,江岸岩壁坚不可摧,所以在重庆,可以与水相平,近看这江山一色、近听这山呼水应。很多的房屋就在水边近处,历经千年。山城因水而兴、因水而名。其中江城元素更为鲜明透亮一些,更为世人注目一些。
离开重庆时,已近傍晚。